舐犊情深

洪武十年秋

正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满城的桂花香也不能赶走濡湿的暑气。

应天的暑热似乎每年都很难缠。

知了没命的唱着挽歌，似乎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

让这个初秋的午后更让人烦躁。

东宫东暖阁，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大明最金贵的皇孙朱雄英从午睡中醒来。

“嗯。”

他两只小手向上一举，同时配合两条小腿使劲儿一蹬，

身上的被子就被他给非常丝滑的踹到了脚下。

“小殿下醒了？！”

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紫燕赶紧过来，给小皇孙穿衣服，

还把他脑后的长生辫给重新梳理了一下。

“来，喝点水。”

紫燕细心的给小皇吹了吹青瓷茶盏里的温水，双手端着，让小皇孙喝水。

“窝寄几喝！”

这都是他凡事讲究自力更生的皇爷爷教他的。

小皇孙也学着紫燕的样子，两只小胖手抱着茶盏，

撅起小嘴儿吹了吹，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

“殿下，慢点喝。”

喝完水的朱雄英根本不管那么多，嘴边的水渍都等不及擦，就喊着：

“窝要躲猫猫。”

这几天，小殿下爱上了躲猫猫游戏。

一玩玩一天也乐此不疲。

紫燕轻言轻语：

“好，先擦一擦嘴上的水。”

一边放下茶盏，一边把他抱下妆台。

宫女红霞小心翼翼的给小殿下擦嘴。

紫燕则开始提高声音喊着：

“大牛，二牛，三牛，小四，小殿下要玩躲猫猫。”

四个太监一个个乐得屁颠屁颠儿的，赶紧打起精神来在房间外候着。

“小殿下这是玩上瘾了啊。”

大牛笑着说。

这都一连玩儿了三四天了，还没玩腻。

“估计快了，每次小殿下玩儿一样东西，都是连着玩儿，直到玩儿够了，

就放下了，再想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二牛笑着摇头。

三牛则捂着脸无奈的笑:

“每次都顾头不顾腚的，小殿下怎么还玩儿这个啊？”

小四听了抿着嘴无声的笑了。

是啊，每次玩儿躲猫猫，小殿下藏好了之后，

还奶声奶气的高喊一嗓子“窝尝好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哪儿藏着。

简直了…

等到几个人按照往常的规矩，都假装藏好了之后，

就“看见”小殿下直接走到太子书房的门前，

为了让他能顺利“推开房门”，那个门提前都虚掩好了。

爬上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矮凳，轻车熟路的就进到了书房内。

那个矮凳在门槛里外各放了一个。

四边都包着厚厚的垫子生怕磕着他。

大家数着数，都在等着小殿下说那句经典台词：

“窝尝好了。”

朱雄英屁颠屁颠儿的一路小跑到书房的东南角，

非常熟练的挪开书架第二层的三个木头玩具。

然后直接钻了进去，露出下半身在外边，那里藏着一条菜青虫，

那是上午他在御膳房北边的菜地里抓到的。

谁让他扔掉他都不干，非得要藏到自己的藏宝洞里。

只是因为这个书架子的这块挡板是一面铜镜。

那是朱元璋为他特别定制的，就为了引起他读书的兴趣。

结果小五怕弄脏了太子爷的藏书，在小殿下藏好后趁机就把那条菜青虫给扔了！

反正御膳房北边的菜地里多的是。

小殿下要，再去捉就是了。

可是弄坏了太子爷的书，自己可是要被责罚的。

所以，朱雄英根本就没找到。

“咦？”

小殿下两只大眼睛盛满了疑惑。

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没有了？！

他伸出小手胡乱的拍拍书架后面的铜镜。

谁知自己的小手竟然直接穿过了这块铜镜，而且还摸到了一个冰凉冰凉的东西。

小殿下的脸上露出惊喜。

“嗯，抓到了！嘻嘻。”

结果等他把上半身从书架子里退出来，坐在地上时，才看清，

自己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个绿色的跟他的拳头差不多大的东西，

这个东西有眼睛，还有一张裂开的大嘴。

看上去很喜庆。

他从皇爷爷给自己看的书上看到过，这个是“呱呱。”

朱雄英不知道这是弹跳青蛙，他使劲拍了拍这个呱呱，

结果这个弹跳青蛙竟然一蹦一蹦的蹦了好几步！

“哇...呱呱，呱呱！”

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小殿下对这个会活动的小东西，实在是好奇。

根本没有害怕的心思。

早就把那条胖胖的菜青虫给忘了。

明十三陵陵区

朱江坐在床上，对着镜子上的照片正在默默流泪。

照片上的男孩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那是他的儿子烁烁！

三个月前因为意外，和他的妈妈一起去了天堂。

拿到一大笔民事赔偿的朱江，跟单位领导请了长假。

三个月来什么都不干，每天神神叨叨的坐在镜子前，跟老婆孩子回忆过去！

偶尔外出，不是购买生命必须的能量，就是给儿子买他最爱的玩具，

还有他爱吃的零食。

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里，除了小灰，大黄，和偶尔来看看他死没死的楚熙，

这个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亲戚朋友都逐渐远离这个有点儿神经质的家伙。

今天也是一如平常一样，朱**乱吃口饭，

喝的醉醺醺的就开始坐在镜子前，对着儿子的照片开始唠叨：

“烁烁，老爸今天给你买了汉堡，

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吃啊，现在爸爸不再限制你吃了，

想吃多少吃多少。”

说着伸手去拿儿子最爱玩的小青蛙玩具。

结果，醉眼朦胧的他就看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镜子里伸出来，然后一把把青蛙给拿走了！

“烁烁！！”

朱江就像是被电流集中了一样，浑身颤抖！

“烁烁！儿子，儿子，是你吗？！”

感觉头皮发麻的朱江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发现青蛙就是没了！

他腾的站起来！

心脏狂跳，疯了一样，双手呼噜着光滑的镜子，却发现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自己满是胡茬，沧桑颓废的脸。

“烁烁，烁烁，儿子，儿子，是你回来了是吧？

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

声嘶力竭之际，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而另一时空的朱雄英在那边拍着弹跳青蛙，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小名。

他停下手里面的动作，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在。

自己还狐疑的嘟囔了一句;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