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到归时方始休

1

为顾辰捐献骨髓的第三年，他确诊肾衰竭。

看着他消瘦的脸，我毫不犹豫再次躺上手术台，为他捐出一颗肾脏。

只因他是我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小慈！这辈子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生死相随！”

顾辰抱着我，心疼又感动。

麻醉剂打入身体，意识模糊时耳边传来医生与顾辰争执的声音。

“夫人的身体可能没办法支撑这次移植手术了！您希望傅荣**痊愈，可以用其他捐献者的器官移植，万一出事，夫人怎么办！”

“一个私生女，能为小荣而死是她的福气。”

“我答应过小荣，不会让她多受一丝痛苦，只有傅慈的器官与她排斥反应最小，醒不来最好，这样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小荣了”

哭泣无声。

原来所有的呵护，不过是精心布置的网

我的付出真心，是我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顾辰，这次我放你离开。

1

“顾先生！”

主刀医生执拗地想继续劝，却被顾辰直接打断。

“傅慈的身体我清楚，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体检我带着她没少做，她健康得很。”

“对我来讲重要的只有小荣，她没时间再等了。”

“我答应过她，一定会让她和普通人一样生活，至于傅慈废了就废了。”

顾辰温热的手指轻划过我的脸颊，说的每一个字如同冰锥一般刺下。

医生明白顾辰心意已决，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骗人的吧？

顾辰和我相识十二年，怎么会将我当成傅荣的器官库呢。

我奋力地想要睁开眼，质问顾辰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却是徒劳。

泪水浸湿发丝。

原来这些年顾辰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帮妹妹恢复健康。

他从来没有生病，我像是跳梁小丑被他玩弄于掌心。

冰凉的手术刀划开皮肤，无情翻搅。

炽热滚烫爱的也渐渐凉透。

监护器滴滴的声音将我从昏睡中唤醒。

腰后传来的疼痛，一下下锤击我的心。

我僵硬地转过头，顾辰正躺在相邻的病床上。

像是感受到我的注视，顾辰渐渐睁开了眼。

“小慈，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的，我去喊医生。”

顾辰满脸紧张的问着。

我没有说话，抿嘴看向顾辰缠在顾辰腰腹处的纱布，隐隐约约渗出些血迹。

到底是有多爱，才能不惜真的伤害自己。

转过头将泪水隐藏。

“我好痛，想要休息。”

顾辰没有怀疑，随意哄了几句。

手术后的虚弱加上精神冲击，我竟然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惊雷将我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摸顾辰，扑了个空。

我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下床寻找。

“辰哥哥…我好痛，你不是说换了肾我就会好吗？为什么我现在都没有痊愈。”

“乖，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做到的。”

“要是还好不了怎么办？”

傅荣小鹿般的眼睛纯真又无辜。

顾辰愣了片刻，眼底情绪翻滚，带着狠意“那就将她另一个肾也给你。”

我站在走廊，骤然没了力气，瘫在地上。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我活。

没有犹豫，我拨通了远在大洋彼岸恩师的电话。

“阿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办理一个崭新的身份。”

他没有多问，只是替我高兴。

我哽咽着感谢。

2

手术后遗症来的猝不及防。

第二天。

我看着濡湿的裤子，残存的理智一点点碎成齑粉。

顾辰紧紧抱住我，哭道颤抖。

“医生说这是摘除肾脏后排泄系统失调，只要配合治疗是有概率恢复的。”

“你放心，我会用我的余生一直照顾你。”

可在护士第三次为我收拾身下污秽的时候，顾辰再也忍不住咒骂一声。

当晚他带着愧色与不舍拉住我的手“小慈，医生说我在这里会给你心理造成负担。”

“为了你可以康复，我决定转到隔壁病房。”

他的借口依旧是那么冠冕堂皇。

若不是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当真是一副情深似海好丈夫的模样。

我没有戳穿，只是点头。

顾辰似是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每天都会过来陪我。

我看着顾辰的睡颜，莫名心酸。

我和顾辰相识于高中。

我不可见人的身世公开，成了全校默认可以欺凌的对象。

被泡进厕所的书本，和如影随形的羞辱让我几近崩溃。

又一次被人拖进厕所之后，我再也受不了踏上了天台。

即将一跃而下之际，顾辰突然出现救下了我。

从那天起他成了我专属骑士。

我贪婪地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又担心他知道我身世之后会彻底消失。

不堪重负的我选择坦白。

顾辰看着我极其真诚“小慈，上一代的恩怨与你无关，想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决定权在你手里。”

手机提示音将我飘走的思绪拉回。

拿起顾辰的手机，是我非常陌生的程序界面。

打开微信联系人只有一个，傅荣。

「今天医生说我身体排异很严重，顾辰我害怕」

我抖着手一点点往上翻，呼吸渐渐急促。

「小荣，你放心我已经将那个私生女拿下了」

时间是一三年，顾辰救下我的那天。

原来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我们的相遇不过是顾辰为了替傅荣稳住我这个器官储藏器。

几乎是自虐般，我点开收藏，密密麻麻全是顾辰对傅荣的示爱。

每一个他骗我说住院的瞬间，都是去陪傅荣看尽星辰大海。

我跪在神佛殿前祈祷他健康平安，他搂着傅荣软语温存。

顾辰是个谨慎至极的男人。

他却冒着被我发现的风险将这些相爱的痕迹细数珍藏。

我还妄想他对我有一丝真情。

这场虚情假意的演出该落幕了。

3

出院那天顾辰送了我一份大礼。

“轮度蜜月？”

听到他的安排，我甚至以为他脑子不清楚。

顾辰语气轻松“是啊，我彻底痊愈，要把当时欠你都补给你。”

我看着顾辰明媚地笑容，死寂的心骤然漏了一拍。

和顾辰结婚当天，他再次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住进了医院。

我计划许久的蜜月旅行不得不推缓。

后来他身体渐好，可每当我试探提起的时候，他总会病情反复。

如今倒也是了却我的心愿。

可当我看到傅荣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那份升腾起来的悸动瞬间消失。

“哥哥！”

像是没看到我一般，傅荣一下子扑到顾辰怀里。

顾辰单手揽住他的腰。

“小心点，要是伤到了怎么办。”

眉眼之间满是疼惜。

直到进了家门顾辰这才想起一直跟在身后的我。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她是**妹，咱们就是一家人，应该亲近些。”

顾辰苍白着脸色，慌乱地辩解。

我没有说话侧身走进房间。

一番折腾，让我的身体达到了极限，只想好好休息。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辰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小慈，你多吃些。”

我抿唇不语。

“我想这次蜜月旅行带上小荣。”

顾辰踌躇片刻，终于开口。

所以是特意为我准备的鸿门宴。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我要是不同意呢。”

顾辰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有想过我会拒绝。

“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咱们归根到底是一家人，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可怜就把我们都往外推。”

简单几个字将我变成了不懂事的怨妇。

傅荣说着，眼泪不要钱一样一直掉。

顾辰顾不得其他连忙用手替她擦泪，再次看向我的眼神带了不自知的厌烦。

“傅慈，小荣全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你不要胡闹。”

多好笑，他们两个既得利益者，惺惺作态，委屈什么。

一口气卡在胸口再也下不去“顾辰，我说我不接受！”

顾辰站起身，眉目间全是愤恨，争吵的爆发力前奏，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打断。

“傅慈！这个家没有你说不得权利！”

傅荣听到声音，扑进男人怀里，“爸。”

傅建安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背，阴沉着脸走到我的面前。

啪——

狠厉的巴掌猝不及防地落下。

我捂着脸，不敢置信。

“傅慈，这一巴掌打的是你狭隘自私，傅荣是**妹，你作为姐姐和她争什么！”

“凭什么......”

我盯着他，喃喃地问“我也是你的女儿！”

“凭什么什么都让我让！是不是要我把命也让给她之后，一切就好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寂然无声，我看着傅建安回避的目光，心猛地一缩。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打算。

就只有我，还在期待不属于我的亲情。

真是可笑。

4

蜜月之旅傅荣到底还是跟来。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顾辰挽着傅荣的手走在海边。

傅荣将水泼到顾辰脸上，一向洁癖的顾辰，丝毫不恼，反而俯身陪她打闹。

粼粼波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泪水猝不及防地滴落。

“先生**，可以为你拍照吗？”

“太般配，祝二位恩爱长久。”

不知情路人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我再也没有办法冷静，逃回房间。

“姐姐。”

傅荣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

美艳动人的脸蛋上挂着恶劣的笑。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废物。”

“你早就知道顾辰是将你的肾换给我了吧，你深爱的老公其实是我脚边的一条狗。”

“你和你早死的妈一样，都只配跪在地上给我舔鞋，现在你挂着粪袋，还要帮着顾辰伺候我，你们母女果然一脉相承的贱啊！”

她怎么侮辱我都可以，却不能指责我的妈妈。

我扬起手狠狠甩下，却被人钳制在半空，傅荣狠狠踹向我的肚子。

巨大的碰撞声，惊扰隔壁的顾辰。

“傅慈！你发什么疯！”

我一脸懵地看向怒到极致的顾辰。

傅荣不知什么时候摔倒在地上，白皙的双腿鲜血汩汩。

“辰哥哥，我只是想给姐姐端块蛋糕，可她......是我不好，我惹姐姐生气了！”

傅荣趴在顾辰怀里，哽咽。

“傅慈，你到底要欺负小荣到什么地步！”

“道歉，把蛋糕吃掉。”

顾辰起身，指着地上烂成泥的蛋糕，语气不容拒绝。

我欺负傅荣？

他们夺走我的一切还要反过来指责我。

我声嘶力竭地嘶吼。

“顾辰！到底是我欺负她还是你们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错！”

顾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更是愤怒“你胡说什么！一天天和神经病一样，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根本不会来这里！”

“行了，你和她争辩什么，赶紧带小荣去医院啊！”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顾辰如梦初醒，抱起傅荣就往外冲，根本看不到倒在脏污里的我满身伤痕。

看着他们三人远去的背影，我彻底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最后一丝隐隐的期盼，彻底结束了。

我将自己一身伤口处理好后，摘下手上闪烁的婚戒，扔到水池。

没有犹豫，我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没有犹豫打车去了机场，临登机前我接到了顾辰打来的电话。

听筒那头，是傅荣嗲嗲的撒娇声。

过了许久，他终于想起这头的我，声音冷硬。

“你明天赶紧回来，小荣被你害得缝了三针，你到底有什么心情玩。”

“她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当面道个歉，回来照顾她。”

我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痕，陡然笑出了声。

“我现在道歉。”

顾辰像是没想到我这么爽快低头，带着些惊诧“其实没必要......”

我自顾自往下说“傅荣，对不起，作为补偿我将顾辰赔给你，祝你们夫妻恩爱到白头。”

“傅慈！”

顾辰怒吼，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忙音。

我将手机扔进垃圾桶，连带着作为傅慈的一切痕迹也就此消失。

顾辰坐在床边低声轻哄，向傅荣保证一定帮她出气。

下一秒电视里传来游轮侧翻的新闻。

遇难者第一行，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小说《恨到归时方始休》 1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