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白月光归来
我死后的第二个月,曾经资助的女学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找到我。
已经成了我丈夫继室的她,没有再向我汇报这学期的成绩,而是红着眼睛告诉我:
“徐**,您的丈夫和孩子都很想您,您走后,他们都过得很不好。”
我宕机了很久,才忍不住皱着眉开口:
“所以?你花大价钱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1
我死在和季言川离婚的前一天。
其实手续已经提交了很多次,可他一次次撤回,一次次反悔,这个婚就离了很多次。
每次都不欢而散。
直到这次终于坚持了29天。
可在领证的前一天,从村里返程的我,路上出了特大车祸。
听报道说,那辆车上的人,两死十伤。
而我恰好,就是其中倒霉的一个。
我的灵魂不知道在黑暗里飘了多久。
既没有碰上牛头,也没有遇上马面。
直到有一天,混沌的世界终于像撕开一道口子,我沿着光亮走过去,撞见了我资助了五年的女学生——程悦。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可看见我,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没停。
她说:“徐**,真的是你!我果然等到你了。”
2
我死掉以后,虽然灵魂在四处飘荡,可意识却总能和外界共联。
所以我知道眼前的程悦,在我火化的第七天,就已经被季言川强取豪夺,成了他的继室。
我从程悦高二开始资助她,到现在已经五年。
她是我资助的第一批学生,对于她嫁给季言川,我很痛心,可对于她花了大价钱让我回来,我也很困惑。
更让我困惑的还是,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然后讪讪开口的第二句话。
她说:“徐**,您的丈夫和儿子都很想您,您走后,他们痛不欲生,特别是季先生,他很后悔。”
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做了鬼,也会被气得胸口发闷。
我捂着胸口缓了好久,缓到程悦这个活人来关心我这个死人的安危。
最后我轻轻叹了口气,拍下程悦扶我肩膀的手。
我实在是好奇,这个年年考第一的女孩子,脑子里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我实在忍不住,我问她:“程悦,你花大价钱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你书不读了吗?大学你还去吗?我每年给你打钱,是为了给我的垃圾丈夫养小老婆的吗?”
可话音刚落的那刻,看着女孩子无措的手和红肿的眼睛,我还是心里发了酸。
资助程悦,我本来就存了私心。她是我资助过的所有学生里,最像妹妹的人。
也是最像我的人。
可这份私心,又何尝不是我给她埋下的因果。
3
我到最后也没有说话,程悦看我脸色放松了些,嘴唇咬的发白,末了还是哀求般地开口:
“徐老师。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但先生他真的知道错了,还有真真,他毕竟是无辜的呀,他们都很想你,不管怎么说,既然回来了,就回家看看他们吧。”
我没有说话,程悦却大起了胆子来,也不知道她到底用的什么法子,我的魂体竟真的跟着她回了季家。
这个我生活了快十年的地方,好像在我死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轻车熟路地把我带到了家里花园的东南角。
在那里,我曾经计划过很多次,要在那里搭一个秋千,再种满一架蔷薇。
可这个计划被推迟过很多次,最开始,是因为我怀上季真。
后来季真还小,再后来季真长大了,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料理这些了。
可现在,我一眼望去,那里真的有一个白色的秋千架。
而旁边的架子上,新种上的蔷薇还刚刚抽芽。
程悦见我望着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
“这是先生专门找人搭的。在你们离婚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只是那时候,您一直住在学校里,不愿意回来看看......”
她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拿给我翻,
“您走了以后,先生夜夜难寐,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就看着您的作品哭一晚上。”
屏幕里,是季言川顶着他公司的社交账号,在每一个网友怀念我的帖子下面,一一留言的:
“老婆我想你。”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社交媒体上,在最近的舆论里,我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女主角。
在很多人眼里,我和季言川的故事,竟然成了现实生活里的追妻火葬场的写照。
看着网络上清一色的“他肯定很懊悔对她的那些伤害吧?”“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的言论,和身旁泫然欲泪的程悦,我想不通。
原来年年考第一的三好学生,竟然也会是这种死人文学的受众。
4
我和季言川的婚姻,其实的确有过他们所谓的小说一般的情节。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一个是本市意气风发的新贵,另一个,是城里大家族仅存的独女。
也曾有人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季言川对我很好,有求必应,温柔体贴。
我也曾被这样的温柔迷了眼,也曾以为我们就是书里般配恩爱的男女主。
直到季真出生。
那是我人生中最胖最丑的时候,全身都是纹,脸上也因为激素生了斑。
他面上没说什么,但我能察觉到他眼里闪过的厌恶。
坐月子的最后一天,他一夜未归。
第二日,有记者拍到了他带着更年轻的女孩,出入风月场所的照片。
我抱着刚出生的季真,站在舆论的风口里,却被他泼来了一身污水。
那时候我就想和他离婚了。
可他站在门口逆着光,脸上全是讥讽:
“徐圆,徐家很重面子吧?你这样回去,不怕被扫地出门吗?”
“大**养尊处优一辈子,打过工吗,创过业吗?除了一身文凭,有出去工作的经验吗?”
“离了我,你还能靠谁活?”
那时候的我,岁数也不过和现在的程悦一般大。
20出头的年纪,不知人心易变。
早早断了学业,结婚生子。
最后却只换来枕边人一句戏谑的锥心。
抱着季真站在民政局的时候,季言川的妈妈和我的妈妈都拉着我,字字泣血。
我妈说:“圆圆你冷静一点,你现在离婚是你吃亏啊。”
“就当是,为了真真。”
5
为了,季真。
似乎是看到了我的迟疑,程悦适时接了我的话头。
“对,真真也很想您。”
她说着,似乎是为了验证,又拿出手机给我看季真的视频。
小小的人一身白色的缟素,抱着我的牌位哭的泣不成声。
还有很多次的,他对着镜头,红红的眼睛,哭肿的鼻头,然后撕心裂肺的一声:
“妈妈,我真的好想你。”
比起季言川,看到这样皱成一团的季真,我的确会忍不住触动。
我生他的时候是难产,偌大的产房里,曾经陪我走过痛苦和绝望的都是对他的期待。
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奉之为希望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是我的一切。
那时候,他也很依恋我,我们彼此密不可分,就像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偎着我,我护着他。
那段时间,是我和季言川翻脸以后,我在季家唯一的温情的时光。
可是,可是季真终究是要长大的。
等到他慢慢懂了事,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学会了说话和有了朋友。
我好像就变成了他众多陈旧玩具里,最平凡的一件。
那些不安和痛苦又开始包裹了我。
我变成了只会吞噬美好的黑洞,也变成了所有不幸的源头。
在日复一日的枯槁里面,我最后失去的东西,是季真。
是在他四岁的生日宴会上,我和季言川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打了第一次的照面。
其实她只比我小两岁,却轻易活成了20岁的徐圆曾经想要活的样子。
她站在季言川和季真的身边,又成了所有人赞叹的三口之家。
我只是失手打碎了一个杯盏,就把自己变成了又坏又多余的女人。
那天以后,季真跟着他奶奶去了别处生活。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唯一的活下去的信念,是每周给季真打过去的电话。
可后来,季真奶奶的声音很慈爱,却压不住电话的那边,季真同她叫嚣的声音。
他说:“可是妈妈又凶又丑!”
“我就不能自己选个漂亮有温柔的妈妈吗?”
也是那天,我认命了。
那个天之骄女徐圆,终于还是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意者。
6
我忍不住,把程悦的手机朝下扣住。
已经褪色的手机壳,是我曾经连着手机送给她的礼物。
挂件上面吊着的小小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的“万事胜意”却没有一丝的失色。
“为什么呢?”我看着这个在我面前,还是时刻保持学生样子的女孩子,比起我的丈夫,儿子,我更好奇的,是她的态度。
“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告诉我,曾经对我出轨,人格羞辱的丈夫,和莫名讨厌我,希望我不是他妈妈的儿子,在我死后,爱上了我,是吗?”
我实在是费解。
这个五年前,为了不被家里人卖掉换彩礼,靠着两百块钱,一路从那座偏远的小山村,辗转了两百公里,在高档商场旁的麦当劳**,直到问到我面前,只为了读大学的女孩子。
为什么会沉溺在这种扭曲的,所谓追妻火葬场的be美学里。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到程悦露出这样迷茫的神色了。
只是今天太阳很好,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在被阳光洒满的一瞬间变得澄澈。
**在白色的秋千里,抬眼却看到了程悦眼底的悲伤。
哎,算了,她其实也只是个孩子。
我问她:“帮你把我叫过来的人似乎很厉害。”
“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呢?”
可能是我前后的态度实在转变太大,程悦的脸色在一瞬间明亮起来,末了,又覆上了一丝灰白。
她有些试探地问我:“徐老师,您是,想见先生和真真了吗?”
我摇头。
“你既然能把我叫过来,那么就应该也有只让你一个人看见我的办法。”
如果让纪延和季真看到我是一种原谅,那么我并不想让他们解脱。
所幸我赌赢了,程悦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坏人,她只是,一个走错了路的学生。
她几乎是将这个荒诞的传说倒得干干净净:
做法的是她从小认的干婆婆,我能在人间待一周,除了人间有人念着我以外,也是我自己有放不下的东西。
而至于我能不能被人看见。
程悦说,这只取决于我想不想被人看见。
“那,还挺人性化的。”
我有些窃喜,可程悦又红了眼睛,她甚至跪在地上,向我忏悔:
“对不起老师,我读了那么久的书,可是还是相信这些唯心主义。”
“我甚至还觉得,能看到你,是因为你也放不下先生和真真......”
她实在,太不像一个大三的学生了。
我讶异于她这些反常的行为,下意识想把她扶起。
可我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她,就忽然明了了。
因为季言川和季真回来了。
小说《路过人间》 第1章 白月光归来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