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阿平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眼睛拆了包扎的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两只眼眶里没有了会转的眼珠。
只有两个深渊一样让人心疼的洞。
阿平,再也不可能看见了。
以前酿酒时,他严肃的眼睛看着灶上的火,看麦子的成色,
以前打酒时,他小心的眼神,一瓢一瓢地看着酒进了客人的酒壶里,
以前他曾用那双眼睛笑意盈盈的看我,
以前给我涂手时,那双眼睛蓄满心疼,
记得成亲时,这双眼睛笑的就剩一条缝,
……
这些以后都不可能了。
姑姑重新开始执掌酒坊。
姑姑说,阿平这些天没有好好的吃过饭,
只是不停的要酒喝。
要我好好劝他。
我掀起帘子时,院子里的赵叔和小赵,还有其他酿酒的帮工们都看着我,
他们有些愣住的样子,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很像。
但我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我进了屋子,一下子打掉了阿平手里的酒壶。
「公孙平,你为什么就站不起来了?」
「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看不见又怎么了?」
「田婆婆年纪那么大了,每日还要做糕,她也老眼昏花了,每次都要眯着眼」
「李医师医馆里那个瞎子师父,专给做苦工的人揉筋按骨,也能过活」
「还有你姑姑,为了拉扯你,忍受了多少人的闲言碎语,继承这酒铺」
「……」
「这个世上多少人,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而费尽心血,苦苦挣扎」
「你凭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
阿平轻蔑一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我振作起来,好好活」
「你才没有愧疚的跟你的少爷走,对吧?」
他空洞的眼眶对着我,让我心寒,又让我心疼: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已经答应少爷了,我会去给他做通房!」
「我就知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不会闻错的!」
我气极反笑,站立不稳,向后跌到下来。
身下,粘腻和濡湿,不断蔓延。
18.
我再醒来时,阿平跪在我榻前,
他流不出泪了,但我感觉到他难过又自责,脸上还有好几个巴掌印。
姑姑把他薅出去,摸摸我的头。
姑姑告诉我:「你摔倒晕过去后,阿平闻到你身上的血味了」
「他也不敢动你,就跌跌撞撞跑出去想找医师」
「没走几步,就遇上了节度使府的少爷,阿平认出了他,就拼命对他磕头,求他救你」
「少爷和阿平谈了片刻,好像是做了笔交易,还签了文书」
「少爷给你请了最好的医师,用了最好的药」
「不然你这胎可能就保不住了,阿平也知道了,你的心意」
「他错怪了你,我已经打过他了,好孩子,苦了你了,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怀孕了?!我看着还平坦的小腹,我竟然有孩子了?
我抬头看阿平,他不敢进屋,也不想走远,
坐在门槛上,双手扒着门框边子,耳朵贴在门板上。
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欣喜。
我轻轻唤他:
「阿平,你要做爹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他一直点头,嘴里不清不楚的呜咽:
「青杏,我知道了,我也知道错了,我就是很害怕」
「我瞎了眼,你这么好,我不配了,我也不想你走」
我听得心烦:
「姑姑说你和少爷签了文书,你们谈的什么?」
阿平简单几句就不再多说了:
「少爷说了,他给我们公道,不过他不能人财两空」
「人,我肯定不给,至于财,是我的事情」
「以后再告诉你,总之你们之前说的事情已经作废了」
「你就只管养好身子」
我一愣,又了然:
「也是,少爷怎么会要一个有了身孕的小婢女?」
我看着姑姑:「看不见,就真的不能酿酒了么?」
「酒最大的妙处不是颜色,而是口味和气味」
「可这两样又不是靠眼睛看见的」
姑姑知道我是说给谁听的,安抚地拍拍我的手:
「虽然从前没听说过,但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我刻意让语气冷淡无情:
「听到了吗?你还不算是废人」
「你若再懒惰懈怠,不给我挣钱,我就带着孩子走!」
小说《青杏酿酒师》 第8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