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微凉的风将河面吹起阵阵涟漪。
荒芜少人的河边树林一改平日的寂静,男人压低的交谈声混在簌簌的风声中,久久不能平静。
“明年开春便要入春闱科考,公子非但不听老爷劝在家温书备考,还日日策马钓鱼吃酒耍乐,今日夜宿在外,明日回府少不了要被训斥。”
作为霍府三少爷的随侍,红鳐没少苦口婆心地劝说主子,只可惜,这位三少爷从来我行我素,从小到大,挨训已成府里最稀松不过的寻常事。
“…母亲爱吃潍河鲜鱼,我钓两尾上来孝敬她老人家。”霍重九熟稔地将蚯蚓挂在鱼钩上,猛地往前一甩,鱼线带着鱼鳔飞出老远,落入水中。
红鳐用帕子沾湿河水,替霍重九擦拭手掌。
入了秋,肥硕些的地龙都睡得深,主子却硬要亲自上手,弄得满手污泥不说,还溅得鞋面和裤腿衣摆全是泥点。
“听临安京城霍太师府来信,说是太子也会送礼来给咱们夫人贺寿,老爷让公子在家温书,说不准是接待太子殿下呢。”
霍重九见他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擦手,皱着眉将帕子扯来胡乱擦了几下又塞回红鳐手里。他又不是二叔三叔家两个娇滴滴的妹妹,擦个手也磨磨唧唧半天。
“你当太子那么闲,京城太师府除了叔祖父和叔祖母寿宴,你几时看见太子出席。更何况咸城霍府,不过是占着祖宅,这一辈又无人在朝为官,太子才没那个闲心思来。”
红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公子春闱中榜,咸城霍府不就有指望了么?前几日我还瞧见夫人桌上的拜帖堆了厚厚一摞,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想是见公子登榜在即,赶着将千金许给公子。”
“啰嗦。”
霍重九唇角笑意讥诮,那些肯上门的人家也不过是看在霍家占了个咸城清流的名号,说是来相看,实际就是来露个脸。若他金榜题名留任京中,便借着这次母亲的寿宴送礼将女儿塞给他,若是不中,便夹着尾巴甩手走人,刀切豆腐两面光。
好不容易让红鳐闭上嘴,得了一会安静,霍重九忽觉手上一沉,鱼竿猛地向上拱起,将鱼线拉得笔直。
霍重九暗暗惊叹,他在渭河钓鱼这么长时间,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沉的家伙。
奇怪的是,那鱼如此沉重,水面却看不见一丝挣扎的波浪。
霍重九握着鱼竿使劲往后拖,可随着鱼线浮出水面的,不是鱼。
而是一团雪白的身影。
雪白的衣带被水冲得翻滚,乌黑油亮的长发在水面起起伏伏,一截苍白的手无力地漂在水面,竟是个女子。
“公子...小人去通知城防局。”红鳐虽跟在霍重九身边学了武功,可却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
公子水性虽好,可秋日夜里河水冰凉刺骨,淌水下去定要感染风寒,他可不愿公子为了河里不知死活的女人伤身。
城防局离此处甚远,一来一回必要耽误不少功夫。
霍重九紧握着鱼竿,他能感受到鱼钩传来的力道正在不断减轻。
鱼钩锋利,那女子的衣衫又能坚持多久?
即便他不松手,只怕要不了多久这个女人就会被河水冲走,必死无疑。
主意方才打定,霍重九整个人便扑通一声跳进河中。
红鳐眼疾手快地接住鱼竿,焦急地注视着河面起伏的鸦青色身影。
霍重九握住那只发白的手,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掌心传来,他微微一愣,就听细微的撕拉一声,原本被鱼钩勉强拉住的女子被河水带得往他胸口一撞,猝不及防的霍重九呛了好几口水。
来不及管被水呛到生疼的口鼻,霍重九一手拉着女人,一手握住红鳐递来的鱼竿,慢慢往岸边靠。
“公子没事吧?”主子平安上岸,红鳐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一边替霍重九披上披风一边暗暗懊悔,早知今日公子要下水救人,就该让青雁侍候左右的。
霍重九低声回了句没事,他伸指摁在女人脉搏上。
手腕冰凉,但尚有一息脉搏在指下微弱地跳动。
活着就好。
他松了口气,才顺势打量起这个被自己救起来的人。
红罗错金滚边的袖口,触手生温的白玉腰坠,堆在头顶的螺髻与宝石花钗。一张小脸苍白如雪,双目紧闭,饱满的唇瓣冻得发紫,碎发狼狈地贴在双颊。
像骤雨打落的梨花,狼狈,却也难掩姿容。
小说《无良贵女摇金钗》 第一章 夜钓贵女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