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妤听燕序临讲了一大通,但发现他挑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每当她问起和颜君梧相关的一些关键问题,燕序临就开始打岔,反倒是套她的来历。
他从颜家几口人到颜君梧小时候进学气得老师罢课,又说起他被他阿耶揍改了,开始变得表面乖顺背地里玩心眼等等。
“他们家世代名臣,又崇尚儒学,颜公你总知道吧,在颜家这些侄子中,君梧最得颜公喜爱。”
“哪个颜公?”
“颜御史啊,哦,那是之前了,如今他得罪了杨国忠,被贬为平原太守了。离开了长安,他的墨宝眼下也是千金难求了。”
闻言,温子妤突然脊背挺直,问道:“你说颜真卿?”
“哈哈,你怎么比我还不拘小节,竟然直呼长辈的名字。”
还真是颜真卿。
温子妤愣住了,她没想到,颜君梧竟是颜真卿的侄子。
她的历史基础十分薄弱,只知道颜真卿以书法闻名于后世,不清楚他的仕途。
小时候她在外婆的笔厂里,偶尔能听到那些来买笔的现代书法家赏析名作,其中颜真卿的碑帖就被反复提及,是每个学书法的人临摹和学习的样本。她至今还记得那些碑帖上遒劲有力、端方规矩的一笔一划。
后来不管温子妤再怎么套话,燕序临都打哈哈,连他今晚来找颜君梧的目的都始终没有言明。
后半夜,燕序临见等不来颜君梧,于是假意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我本就要去平康坊陪花娘,却与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浪费良宵。”
温子妤没留他,只说:“你可有话要我带给他?”
燕序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他回来叫他来找我吃酒,一定要告诉他,这次的酒是从范阳来的,烈得很。”
温子妤点头,目送燕序临出了房门在夜幕下翻墙而出。
夜已经很深了,她躺在榻上却睡不着了,直到天光微亮,远处传来一波又一波的鼓声,随后整个长安都被唤醒了。
天亮了,她忐忑的在房中等待。
果然,早上七点,颜君梧准时出现在了房中。
温子妤上前,却看见他整个人似乎很疲惫,嘴角淤青了一块,脸颊也有挫伤。
“你跟人打架了?”
颜君梧不自然的侧过脸,“不算打架……”他想起什么,又将温子妤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如常没有受伤,顿时松了口气,问道:“温小姐昨夜还好?”
温子妤将颜泉明和燕序临的事简略跟他说了。
“温小姐放心,序临是我从小长大的朋友,他为人有些没分寸,但人不坏。阿兄更是,你见了他们,可以说是我的客人,他们不会为难你。”
温子妤点头,问道:“你呢,昨晚怎么样?”
颜君梧垂眸掩饰着神色,停顿半晌,才将昨晚发生的事简要和她说了。
温子妤听后一怔,“夏江?他去了我家?”
“我本想从窗户出去回避一下……但恰好被他撞见,他的情绪变得很激动,不论我如何解释,他都坚持声称是我把你藏起来了,似乎……误会了你我的关系。”
“所以是他打了你?”
颜君梧微微侧过脸,“无碍的,只是……我和他发生肢体冲撞后急于摆脱,也动了手……”他说完又立刻补充:“但温小姐放心,我留了力道,不会伤到你……男朋友。”
她神情微滞。其实她并不关心夏江如何,想说他们已经分手,又觉得和颜君梧说不着这些,于是只好沉默。
“离开时,我听见他说要报警。”
温子妤消化着这些信息量,好半晌都没说话。颜君梧的视线滑过她的神色,低低道:“温小姐,抱歉。”
闻言温子妤才回神,说:“没事的。警察那边倒是好说,我今晚回去销案,说明没有失踪就可以了。”
比较让她不想面对的,是夏江那边。也不知道外婆在医院怎么样了,既然夏江会出现在她家,说明他已经见过外婆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说些让外婆担忧操心的话。
“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温子妤点头,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两人商议决定今晚再试一次。
这次白天颜君梧将她留在了房中,她没异议,只在他出门前问了一句:“你平时喜欢喝酒?”
颜君梧回眸,道:“在下素日滴酒不沾。”
温子妤默了一瞬,对他说:“燕序临让我转告你,范阳来了烈酒,让你一定要去找他。”
只见颜君梧眸光浮动,对她颔首一礼,没再说话便出了门。
晚上他再回来时,温子妤发现他一向洁净的衣袍上沾了灰,靴底的泥巴上粘着干草。
她装作没看见,和他一起等报更声。
估算时间差不多了,颜君梧起身走到她身旁,“温小姐,得罪了。”说完,轻轻抓过她的手,松松的环着,指间透着些尴尬和不自然。
房内烛火昏暗,因此温子妤没看见他有些泛红的耳朵。
时间一到,两人果然回到了现代。
她看着熟悉的房间有些凌乱,椅子歪倒,桌上的东西也散落到了地上。
“抱歉,我昨天没来得及收拾。”颜君梧有些惭愧,想帮忙把东西复位,又怕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回来我弄吧,现在我得立刻去医院看看我外婆,回来的路上去派出所销案。”
她怕把颜君梧留在家里又出现昨晚的情况,于是也将他带上,并在出门前给他找了一套爸爸生前的衣服让他换上。
不一会儿,颜君梧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本来就高,爸爸的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尴尬,穿圆领袍时只能看出宽肩窄腰,而黑色衬衫将他上身的肌肉线条勾勒的十分饱满,西装裤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
可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的头顶挽着发髻戴着幞头,搭配这一身黑色简约男装,有种另类的怪异。
温子妤低头,肩膀微微抖动,手指放在唇边低笑。
“很……奇怪吗?”
颜君梧一向从容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尴尬。
“不是,很合身。”
她走过去,把他系的规规矩矩的袖口解开,低头为他卷着袖子,男人有力的手臂上浮凸起狰狞的青筋。
颜君梧低头看她,因离得很近,视线直直落在白嫩的耳垂上,连带着掠过修长的雪颈,她的肌肤像羊脂玉一样白润,此刻鬓边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柔。
见她突然抬头,颜君梧慌张移开视线。
温子妤又解开了他领口的第一粒扣子,颜君梧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好了,这样比较自然。不过你的头发需要想想办法。”
颜君梧见过现代人,这里的男人发型各异,但都是短发。
温子妤让他坐在餐桌椅上,把自己的化妆镜摆在他面前,然后伸手去解幞头上的结。
他有些慌张的伸手去拦,“我自己来。”
“你知道怎么做?”
他默默收回手。
温子妤将他的头发全部散开,从镜子里看见男人满脸尴尬,视线飘忽不定,她忍笑装作没看见。
从小的教养让颜君梧一时无法接受自己以披头散发的形象示人,这就相当于现代人不穿衣服上街。
他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感觉到那双灵巧的手抚触过他的发间,不禁头皮有些发紧,薄唇紧抿。他的视线先是低垂着,又紧张的移向一边,再快速的掠过镜子又瞥开,最终还是落在了镜子上。
他看见温子妤正拿着梳子为他梳头。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呼吸微乱,连胸膛起伏的频率都有些加快,一片可疑的红从他的耳后一直烧到脖颈。
小说《她的湖笔通古今》 第8章 身份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