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硕士毕业后和家人失联了13年。
好心人帮我找到了家人,记者们争相采访着收留我的男人。
两个孩子围着我父亲胆怯的喊着外公。
善良的男人加入了我的家庭。
某天翻开日记,日记上巨大的「跑」字大约可以囊括我的一生。
1
我在潮湿的床板上醒来,睁开眼睛一束束火热的目光紧紧追着我不放。
我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国内top大学的物理学硕士,书香门第的家庭让我从小对自己有格外严苛的自我标准。
自从意外在博士考试时丢失准考证后,我生活在对此事的无尽懊悔中。
我的精神大不如前,只是我的犯病频率并不高,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按时服药,一切都在好转。
家人对我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只是连日的居家修养让我颇有些烦闷。
于是在某个家人外出的午后,偷偷溜出去赶集,夏日的高温和长时间的闲逛让我的体力有些不支,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是这了。
还没等我开口,他们争先恐后说话:「妹子,我们去赶集碰巧遇上了晕倒的你,这不把你带回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
他们似乎看出我的意图,赶忙说:「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我想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人没事就好。
我连连道谢,想问他们借手机拨通家人的电话,喊他们来接我。
我身边的人围了一圈他们面露难色但并不说话。
我以为是我礼数不周冒犯了他们,见状赶紧补充:你们放心,我家人一定会给你们应有的谢礼的。」
他们又都讪讪的笑起来,「哪里的话妹子,我们看你晕倒刚醒肯定体力不支,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大成,快去杀只鸡给妹子补补。」老婆婆推搡着她左手边的男人喊他去杀鸡。
男人麻利的出屋子却又回头死死的看了我两眼。
我被那眼神盯的无措,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走。
我必须快速的给家人传递消息,哪怕今天留在这吃晚饭也得让爸妈哥嫂都知道我的去处。
他们忙忙叨叨的招呼了一桌子饭菜,每个人都喊我多喝鸡汤,我不想喝。
我再次提出想要和家里通电话。
「大娘,把手机借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这天色也晚了,不好在这里麻烦你们。」
「哎呀没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对她不知分寸的话语感觉到不舒服,却又说服自己只是老年人不知道该怎么正确表达自己的好意。
婆婆紧追不舍:「你看,外面天黢黑,我们这还都是山路,你家里人也不方便进山,明天天亮了再通知他们来多好。」她不停的往我碗里夹着鸡肉。
「山路?」我心里一震。
「好,我让他们明天再来接我,但我现在要打个电话,我家里人会担心的。」
我看他们顾左右而言他,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只能先退一步。
「好哦,吃了晚饭再说哈,先吃饭。」
2
我看他们有所松动,便低头吃起饭来。
他们七嘴八舌热情的招待我,给我盛了一碗又一碗鲜亮的鸡汤。
杀鸡的男人并不讲话,眼睛却没从我身上离开过,看得我一阵阵发毛。
醒来时的天亮的发闷,并不像是次日清晨的样子。
我依旧躺在第一次睁眼的那张潮湿的床板上。
我快速起身,屋里子别无他人,我到处寻找座机或者手机想给家人去电。
四处搜寻无果,这个屋子里连电视机都没有。
床边的墙上一本撕页的挂历引起我的注意。
我出门闲逛的那天是 8 号,可日历分明撕到了10 号!
一碗鸡汤让我睡了两天,我意识到出了大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蹑手蹑脚的推开屋子的门,这户人家不安好心,已经不能再向他们寻求帮助了,我要趁着他们还没起床,溜出这个地方。
走出屋子听见厨房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我吓了一跳摒弃凝神,可细微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厨房里的人。
厨房的门半开着,两个脑袋从里面警惕的探出来,发现是我,赶忙走出来。
「妹子,你醒了,你看睡了这么久,看来是累坏了,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
一碗鸡汤竟然让我睡了这么久。
我反应过来他们的食物加了东西,我不再相信他们的鬼话,质疑的怒吼。
「你们留我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回家!」
那个叫大成的男人和他的母亲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
「乖乖的在这呆着,别想动什么歪脑筋。」
龇牙咧嘴的就把我往屋子里拖去。
我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他们二人,于是转变策略。
「大哥大娘,我爸是大学教授,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但是足够的酬金肯定是付得起的,全家都把我捧在手心里,你们看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只要能让我回家,都能满足。」
我本以为他们是想将我多留两日,好提高他们好心照顾我的报酬,可他们听到我的话却无动于衷。
男人依旧死死的盯着我,突然开口:「你认识字吗。」
「我生物学研究生毕业,认识字,你们家有孩子需要辅导功课,以后我也能免费提供。」
我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殷切的回答。
没想到他们的目光立马警惕起来,面面相觑,只再三叮嘱我别动,就将我反锁在屋子里,出了门去。
3
我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打不开反锁的门,这个屋子的窗户很高,我把凳子挪到墙角站上去刚好可以看到外面,但是爬不出去。
我试着大声吼叫,呼救,可是除了我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
我只能在屋子里坐以待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内心越来越焦躁,我的精分症药物已经三天没有服用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清醒多久,也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我必须在清醒的时候做些什么提醒以后的自己。
我从边边角落里找到了一本破旧的本子和笔。
用力在第一页写下一个「跑」字,我想这足以提醒我逃脱这个地方。
外面终于有了动静,我赶紧将本子和笔藏在床铺底下。
他们回来了,一起进屋子的还有第一天饭桌上那个妇女,她和那个满目猥琐的男人长得很像。
女人进来了,她把另外两个人关在门外,蹲在床前开始和我说体己话。
「妹子,我跟你说实话,我哥把你捡回来就没想把你放走。」
此话一出,我冷汗一身,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肯定是娶不起媳妇的,但又不能看着我哥后继无人。」
「嫂子你也是读书人,知道无后为大,你留下来,替我哥生个儿子,我能替你求情,儿子落地我保证让我哥放你回家。」
我被她这样的话吓得不可控制的抖起来,我就快要跪下来求她,求她让我和家里通电。
「我保证不会追究你们家的责任,相反会给你们家很多很多的报酬,求你了,我不能留在这里。」
「只要你把手机给我,其他的都不需要你担心,我会另外单独给一笔钱你个人。」
我哭了,哭的很小声,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
可是面前的女人并不动容,她还是重复着那几句话。
「生了儿子一定让你走,嫂子。」
「别喊我嫂子!」我的精神几乎崩溃。
外面的人冲进房间假惺惺的安慰我喊我别哭。
我毫无章法的拉扯着面前人的头发哭闹,呐喊,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面前的三人就任由我随便撒泼,打滚,就这样闹到后半夜,也许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睡得也不是很安稳,睁眼的时候屋子里又是我一人。
我的双手被结实的草绳紧紧的捆住。
4
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要吃饭!」
老太婆端着一碗粥谄媚的朝我笑。
「把我松开,我答应留下来。」
出乎我意料,她爽快的给我松了绑。
「我早和大成说,别把你绑起来,媳妇讨回家是用来疼的,哪能这样。」
「你们这结婚办婚礼吗?」
「有呢有呢,过两天让大成子在村里给你好好摆两桌,让全村人都来沾沾喜气。」
他们一家见我改了态度,不仅不再吵闹,每天还按时吃饭睡觉,都开始对我放下心来。
于是忙忙碌碌的准备酒席,而我也可以借此在村里自由的走动起来。
但总有一双眼睛偷偷跟着我。
我尝试着问村里人借电话。
「我们这都是老年人,哪用的上手机,我们这山里信号也不好,一般都上村委打座机去。」
我对他们的话不全信,虽然这座大山里的村民看起来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但是他们顾左右而言他,为了不引起大成一家的怀疑,我并不好直接说出我的意图。
只是向他们打探了村委的方位。
我不明白,村委为什么不在村子里,需要翻过这座大山才能到达。
但得到几个重复的答案后也只能作罢。
在几天无头苍蝇般的四处碰壁后。
我终于找到了逃脱的机会。
村里大摆酒席的那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我看准时间在村民还没来吃席前偷摸溜出了村。
那一刻,我仿佛重获新生般的畅快。
哪怕眼前连绵的群山一眼看不到头,我也觉得我离家不远了。
就这样我发了疯似的逃,一刻也不敢停歇。
埋头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鞋底已经磨破,双脚起了血泡丝毫没有停下的心。
可我的耳边似乎传来村民的呼喊,他们一遍遍着「大成媳妇儿」「大成媳妇儿」。
这个恐怖的称呼促使我加快步伐逃脱这个地域。
只是我低估了这个村庄的偏僻程度,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中一户人家都没有。
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我的身体可能撑不到明天。
可我还是不管不顾埋着头跑。
当我回头看到我的血脚印衬在这无尽的山路上时,我的心里泛起无尽的绝望。
后来,我还是被追上了。
我闭着眼睛任由他们将我扛在肩头上带走。
几个妇女围着我粗鲁的剥掉我的衣服,将那赤红的喜服胡乱的套在我的身上。
我的眼里噙满泪水,可我忍着不让一滴泪掉下来。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想,我端着酒杯站在原地不动。
村民都上前朝我敬酒。
5
「都听说了你是大学生,大学生能看上我们大成,真是我们村的福分,烧了高香才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
「村里几百年都没有一个这样的文化份子,咱们老刘家可算是光耀门楣了。」
「可不是嘛,这明年新媳妇再给咱们老刘家生个大胖小子,我看这大成的嘴角啊都要咧到耳后跟去了。」
我垮着一张脸,快要看不出一丝活人的生气。
可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对我的冷漠视而不见,一圈圈上前敬酒。
他们阖家团圆推杯换盏的说着上不得台面的车轱辘话。
就这样一直喝到晚上。
我又被关在那一间屋子里,他们找了几个大娘看着我。
他们上下打量我的眼神,仿佛在看集市上被明码标价的鸡仔。
「妹子,你真是挺可惜的,咋就嫁到这来了。」
这样的一句话将我的汗毛全部炸开,我揪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扑到大娘面前跪下。
「大娘,我不是嫁过来的,是他们捡我回来将我非法拘禁,我求您帮帮我,我家里人肯定发了疯似的在找我,求您行行好吧。」
大娘眼里的错愕一闪而过,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妹子,咋还有这种事儿呢,咋还有这种事儿呢。」
大娘哭腔般的重复了两遍。
「来睇,你咋还同这新娘子说上这种话了?」
旁边的大娘们七嘴八舌的插上嘴,稀碎的瓜子壳啐了一地。
「你还不知道,这新娘子是大成娘从那隔壁村牛三手上买来的嘞,听说花了这个数。」
花衣服的大娘伸出5根手指在我面前来回比划。
我震惊的的嗓子沙哑,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我本以为也许再求求情他们会有几率放我回家,我天真以为能把晕倒的我带回家精心照料的人家,心底本色应该是善的。
可是现在发现这自始至终就是一场有预谋的人口买卖才惊觉自己的处境到底到底有多艰难。
哪怕事实摆在我眼前我内心仍留有一丝希望,我始终相信事情会有转圜的余地。
「来睇,你可别在这瞎扯老婆舌,说什么救不救的,到时候把人家大成的新娘子说跑了你男人可有的揍你。」
说罢喝的醉醺醺的男人一脚踹开了屋子的门。
上来对着叫来娣的大娘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嘴巴。
大娘的牙齿印出鲜血,被打的的站不稳后退了好两步。
「死婆娘又在这管闲事,大成的家务事轮到你一个啥也不懂的婆娘插嘴。」
小说《地狱十三年》 001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