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发财路(一)
这两日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在哪?
那肯定是安成郡王府门前了。
从宅子门口到巷子口,一溜儿十余辆马车停着,将路堵个严严实实。
还有跟着伺候的丫鬟仆人,把王府门口弄得比菜市场还热闹。
马车里的主子们等得不耐烦了,再下来打打嘴仗,那就更热闹了。
“咱们这么耗下去也没意义,既然都是来报恩的,那不如说说王爷对你们都有什么恩,那些乘机捣乱的就赶紧回去吧!”
一位姑娘珠圆玉润,抚了抚鬓角的海棠花,满脸羞怯。
“那日微风拂过,我的帕子被吹走了,那上面绣着我的闺名,若是落到别有用心之徒手中,可还了得。
“幸亏遇见王爷,是他吩咐下人帮我找回来的。”
其他贵女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别以为她们不知道,这帕子肯定是看见王爷以后才飞的吧。
真心机,哼。
另一位姑娘笑容爽朗、身形高挑,轻咳了一声:
“那日我走在路上,突然冲出来一只恶犬,我差点就被咬到,是王爷让人救下了我。”
贵女们纷纷觉得,白眼翻早了。
刚刚说话的这位,平日里就喜欢养大型犬当爱宠。
她和狗撞到一起,肯定是狗逃得更快。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反正谁也不肯让步。
连时微那种名声败坏的姑娘,都能寻个借口被郡王萧印怜惜,她们这些人输在哪里了?
眼看众人又要打起来,王府大门忽然打开,一队侍卫从里面跑出来开道。
“王爷要出来了?”
这十来位千金**,当即开始整理衣着,顺便再看看妆容。
不过她们的心思注定白费了。
很快,又一队人从王府里出来,然后骑马飞奔而去。
侍卫将一人护在中间,一袭白色斗篷,虽然脸被兜帽遮住了,但看打扮就知道是谁了。
“王爷这是去哪?”
这时王府管家走了出来,“各位姑娘,我家王爷去访友了,归期不定。天寒地冻的,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吧。”
“访友?他不会是去见时微了吧!”
这怎么能行?
有反应快的径直上了自家马车,追着刚才那队人马而去。
剩下的自然不甘落后,迅速跟上。
一炷香以后,门前终于清静了。
王府侧门缓缓驶出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王爷,咱们去哪?”驾车的侍卫问道。
萧印窝在小马车里,闷声闷气道:“安乐王府。”
安乐王府的演武场上,寻阳郡主纪安宁舞着一把大刀,虎虎生风,招式凌厉,杀气腾腾。
她的侍卫歪七扭八地躺了一排,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继续挨打。
林远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闹哄哄中,他看到一名男子未经通报,径直而入。
那人身披一件洁白大氅,通身贵气逼人,脸上带着温和笑容,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能让人如沐春风。
安乐王府的侍从见到来人,很是熟稔,一看就是素日里来惯的。
纪安宁也停下了手上动作,露出灿烂笑容。
“江湖救急,你可要收留我啊。”
男子走到纪安宁面前,一扫刚才的笑容可掬,愁眉苦脸地扒拉着她的胳膊。
男子抓着纪安宁胳膊,林远余光落在他手上,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怎么回事,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
“你又惹了什么风流债?”
纪安宁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哎,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慢慢说。”
纪安宁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男子讨好地掏出个帕子,就要给她擦汗。
一阵寒风吹过,帕子上香气袭来,纪安宁打了个喷嚏。
头偏了下,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帕子,抬手用袖子把汗水抹了个干净。
两人都略带嫌恶地看了看对方。
一个仿佛在说,“一个大男人,熏个那么香的帕子是要干什么?”
而另一个则是,“小姑娘家家的,搞这么粗鲁是要闹哪样?”
“……”
对视片刻后,男子有求于人,率先败下阵来,傻笑两声,将帕子收了起来。
“我下次给你拿没熏香的,还不行吗?”
林远一直站在演武场边,眼中的笑意慢慢散去。
起风了,似乎有些冷了。
纪安宁一手拖着大刀,一手拖着男子走了过来,然后将人扔到座椅上。
“没大没小,你居然连哥哥都扔?”
男子直起身,亲昵地拍了下她的脑袋。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小家伙,你知道我今天出门有多费劲吗?”
哥哥?
林远心头一动,似乎知道来人是谁了,刚刚那一点不适蓦地不见了。
原来是安成郡王萧印,纪安宁的那位表哥。
“又有人堵了王府大门?”
有热闹可看,纪安宁顿时来了兴致,“这回是哪一家的勇士啊?”
她这位表哥,皮相不错,在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说起话来温柔得很。
这些在纪安宁看来很是寻常,却不知怎么入了各位姑娘的眼。
萧印正大光明地出门,掷果盈车那都是寻常事。
当年京城首富的女儿,带着十里红妆堵在安成郡王府大门口,说是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哪怕是当个丫鬟侍妾都好。
纪安宁对此印象深刻极了。
啧,可惜了那十里红妆,得值不少银子呢。
萧印一摊烂泥一样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道:“这回真有点麻烦,不是一个,是一群。”
三年前,萧印外出游玩,在回京途中随手救了一个被歹人绑走的姑娘,还让侍卫给送了回去。
那姑娘当时很狼狈,脸庞满是泪水,让人心生恻隐。
该说不说,哭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看。
不过萧印暗自在心里感慨了两句后,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几日前,他在茶馆再次邂逅了那位姑娘。
姑娘一眼就认出了他,当时就哭成了泪人。
那张脸庞我见犹怜,只一瞬,萧印就想起来了。
几年前也就算了,现在萧印是顶顶讨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把眼泪当武器的柔弱女子。
又听那姑娘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他下意识地以为那姑娘缠着要算计他,唯有什么,唯有以身相许?
她那是报恩,还是报仇!
萧印当时就不高兴了,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碗。
谁知道,碗都摔了,才听清楚那姑娘说的是,唯有供奉长明灯,日日为他祈福。
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只是摔茶碗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惊动了旁人。
当时他们两个,一个面红耳赤带着点不知所措,一个梨花带雨眼睛里全是感激。
这可不就让人误会了!
纪安宁乐不可支:“然后呢?这跟你回不了家有什么关系?”
“现在王府外全都是说曾经受过我恩惠,要以身相许的。我金蝉脱壳才能出的门。”
纪安宁大笑出声。
“没想到你倒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是妹妹我小瞧你了。”
萧印翻了个白眼,“别说你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我也不算是坏人吧,长这么大我连蚂蚁都没有踩死过。”
纪安宁冷哼,脸真大。
萧印确实没踩死过蚂蚁,却能眼也不眨地把亲姐夫扔到结着冰的湖里去。
他姐夫鬼迷心窍,非闹着要休了刚生产完的妻子,娶一个柔弱的青楼女子回去。
一向温和的萧印出离愤怒,那人自己疯癫也就算了,难道要让外甥日后对着一个娼妓行跪拜大礼?
那对“苦命鸳鸯”信誓旦旦要同生共死,萧印找了个风景秀美的湖,然后,给放生了。
鸳鸯不就应该待在湖里吗?
他的人一直守着,等到那对鸳鸯只剩一口气,才捞上来。
从那之后,他姐夫连水边都不敢靠近,鸳鸯也不当了,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萧印心中一动,头疼道:“不跟你说笑了,今日我来,还真是有事请你帮忙的。”
萧印人气太旺,那些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真正敢堵上门的,哪一个没点身世背景。
那天的哭包姑娘很快就被人查了个底儿掉,连带着她要报什么恩也被挖了出来。
想当安成郡王妃的姑娘太多,虽然她给大家开辟了新思路,但郡王妃的位置只有一个啊。
绑架的过往被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离谱的说法都有。
这样下去,只怕全京城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了。
“如果那日不是我小人之心,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了。可我现在出面的话,瓜田李下更难说清。没办法,只能有事妹妹服其劳了,你不会不管的吧?”
萧印垂眸,脸上难得地带着几分正经,“你现在名声响亮得很,你给那位姑娘撑撑腰,也能让旁人顾忌一些,否则,我怕那位姑娘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纪安宁略皱眉头。
京城里的风气奇怪得很。
像有人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嫁给谁,这种放浪形骸的事儿没人放在心上,还觉得很有勇气。
反倒是这种不幸遭遇横祸的,没人同情,甚至会觉得那人伤风败俗。
明明是受害者,却好像罪该万死一般。
纪安宁眸色一暗,颇为烦躁。
——
此时的时家,正因流言而焦头烂额。
时长青双手叉腰,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时微一直在垂泪的,时夫人抱着眼里都是疼惜。
“娘,你相信我,当时我真的只是要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从未说过要嫁给他的话。”时微哭着说。
她打小就爱哭。
那日见到萧印,一下子就想起被绑架的过往,当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时夫人摸着女儿的鬓发,心里疼得慌——
她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娘当然相信你。可是……可是这事,只有娘相信你没有用啊。”
当年的事儿,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遮掩下来的。
三年过去了,怎么就突然被人揭出来了呢。
时微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也想不明白。
看着父母这两年开始斑白的鬓角,时微觉得,她活着就是一个累赘。
小说《郡主从不说谎》 第9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