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纤凝扼光,茶山上的清露缓缓坠落枯叶。天入寒,倏然一阵北风起,吹散了连片翠微。
刘青姝身着一件栀色小袄,冠发如花,头上轻点珠翠,她的马车后跟了一个人,下马车之时,刘青姝还有点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
见仆射生还在,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刘青姝呼出了一口冷气,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仆射先生多识贵人,想请仆射先生帮个忙。”
仆射生秀容一愣,那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掀,他还有这本事?
“您尽管吩咐。”
仆射生的态度很是恭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茶山的茶最近卖得不好,仆射先生识得权贵多,可否美言几句?”
仆射生望着枯萎的茶树,春日里,这些茶树散发出来的香味,可谓仙人也为之倾倒,如今茶树,腐叶堆积在一起,像是为整座茶山送葬。
“仆射有幸品鉴过一次,只是,权贵未必会买下。”
“仆射先生尽力即可。”
只要将茶山的余下茶卖出去,那么,茶山的人应该可以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没准姜白山就同意出面为温灼鱼作证了。
“仆射豆斗胆一问,您可是为了温右将?”
刘青姝面容一缓,毫不掩饰道:“是。”
仆射生拱手道:“仆射明白了。”
“温右将确是一个好人。”
仆射生忽地沉下了狐狸眼,温灼鱼……温右将……这难道是同一个人?
“仆射可否告知侯爷温右将的事情?”
“先生大体,应不想生了事端。”刘青姝那么一提点,仆射生也明了自己该如何做。
“仆射明白,择日不如撞日,仆射这就买两饼茶叶去拜访好友,成事与否,仆射不敢妄论。”
刘青姝蛾首轻点,茶山的茶品质自然是极好,只是盗匪之名只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洗了去。
“先生放手去做,有劳了。”
仆射生躬手作辑,往茶山山上走去。
这时,一名猴瘦男人搓着手,将双手插在袖管里,眼神闪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刘青姝的面前。
男人踟蹰不定地开口:“刘……那个……”
“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男人猛然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手头有一条人命,虽不是有意杀人,但也是因为我才跟人酒馆掌柜起了冲突,失手杀了人,刘状师,您,您把我送进牢里头吧。”
这年头,还有人主动投案,这神都的治安倒不是差到一塌糊涂的地步。
“为何投案?”
“大,大哥这些年待兄弟们不薄,投了案可以少吃几口饭,这样大家就不用紧仄活着了。”
茶山的人倒是有情有义。
“我还知道有几个兄弟,手里也有人命,只要您能把茶叶卖出去,咱们几个愿意去官府投案,绝不叫大哥为难!”
刘青姝听着倒像是真的,道:“若是你们所说属实,姜白山愿意出面作证,我一定会将茶山的茶叶卖出去,助你们度过难关。”
猴瘦男人感激涕零,立即下跪,对着刘青姝磕了三个响头:“刘状师,我们,我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受尽了欺负,都是老大收留了我们,才苟活至今,您是个好人,求您万万不要为难老大。”
刘青姝淡淡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下来反倒是成了我的不是。”
闻言,猴瘦男人这才站起来,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不多时,仆射生走下了茶山,手里头还拿了两饼茶叶,说是两饼还真是两饼。
刘青姝还以为他会多带几饼下来,至少留下一两饼给自己品茗,这家伙连藏私也不会。
仆射生经过刘青姝的时候,微微顿步点头。
刘青姝回以一个笑容。
接下来,就得看姜白山怎么抉择了。
事情好像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
李府。
婢女端着热水敲了敲门,道:“夫人,热水来了。”
安氏微微开了一条门缝,咳嗽了两声:“咳咳,先放外面吧。”
婢女不明,为何夫人要打一盆热水?冬日里需要每日用热水净面吗?
“夫人最近真是奇怪,昨夜里让湘灵换了三盆新炭,屋子里也是只开窗缝,真有那么冷吗?”
“别胡说,夫人身子向来不佳,咱们这些婢女做粗活惯了,夫人这些年被老爷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加上老爷遇害,夫人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
“可夫人为何不喜用瓷盆,铜盆伤脸得很。”
“咱们下人,在背后如此议论夫人怕是不妥。”
两个婢女说这话离开了安氏的房门口。
少顷,安氏才开了门,将热水给端了进来。
姜白山似乎早就知道了刘青姝会来,早早备好了大刀候着她。
茶山上的木屋里,姜白山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置着九环大刀。
刘青姝笃了心神,推开了那一扇木门。
“茶山的人说姜大哥在这里,果真如此。”
姜白山面色覆寒,拿起九环大刀吹了一口气。
“别叫大哥,我同你并不熟识。”
刘青姝也不觉有半分不适。
“我这把大刀下,杀过好人,也杀过坏人,你猜猜,它下一次是落在好人的头上还是坏人的头上?”
刘青姝平静地说道:“自然是落在我的头上,难不成姜大哥还打算放过我?”
刘青姝过于聪慧,聪慧到让他很不适应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我曾有幸见过若英郡主,也正是因为你有几分像若英郡主,我才饶了你一命。”
若英郡主?想不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愿闻其详。”
姜白山弹了一下手中的九环大刀。
“我能在茶山谋生,多亏了若英郡主的举荐,只不过若英郡主走后,户部的人也没将茶山的人放在眼里。”
刘青姝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姜大哥口中的若英郡主是何许人?又有何过人之处?”
姜白山听此,一下子来了兴致。
“若英郡主乃是武功侯之女,琴棋书画,经商歌舞,无一不通,只可惜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竟然死得不明不白。”
姜白山真想猛灌自己一口酒,看了周围两眼,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酒。
刘青姝却是从袖口处掏出了一瓶酒。
“这酒不值当什么钱,姜大哥若是想解馋,不如试一试。”
姜白山这下更加不适了,刘青姝这会儿对他恭敬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那个下手狠辣的女子。
他宁愿自己是看走了眼,也好过于她这般叫人摸不着头脑。
想是这般想,姜白山还是接过了那瓶酒,酒瓶子不大,只足他半个巴掌。
姜白山没当一回事,那么小的瓶子还能将他放倒不成。
“你这瓶子,如何灌得住我海口?”
一瓶下肚后,姜白山立马醉得不省人事,连怎么醉的都不知道。
当姜白山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兄弟少了一半,桌面上摆放着几张订单,而刘青姝已经和山上的人混成了一片。
“老大,您可算是醒来了!我们茶山有救了!”
姜白山环顾四周,沉声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
刘青姝这时走了进来,秀容未添修饰。
“茶山的茶已经有了销路,你那些兄弟不想连累你,自己去投案了。”
姜白山怒不可遏地拿起了九环大刀,不由分说朝着刘青姝劈了过去。
刘青姝侧身躲过,一膝盖撞姜白山的手腕,姜白山吃痛丢弃了手中的九环大刀。
姜白山明白自己不是刘青姝的对手,想到自己的兄弟去投案自首,再无活路,姜白山开始懊悔当日自己为什么要去无魉城。
要是不去无魉城,便不会碰见温灼鱼,也不会摊上这件事了。
姜白山看着已经“叛变”的小弟们,心中的悲愤更甚。
“你们几个,为什么不拦着!他们要去送死啊!是死啊!不是躺在地上睡大觉!!!”
姜白山索性坐在地上,抱头大哭了起来。
“大哥,我,我们……”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才好。
“你们面前站着黑令状师,难道是白站的吗?”
姜白山一听,猛然抬头,这是有希望了!
“只要情有可原,情节不严重,我可以为他们上诉,减多少得看他们的表现。”
姜白山喜极而泣:“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接下来估计是感天谢地的画面,刘青姝趁着姜白山沉浸在喜悦中,道:“明日公堂之上,姜大哥可愿作证?”
姜白山如何能不愿呢。
茶山的茶卖了出去,自己的兄弟没准还能保得住性命,这已经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明日午时,姜某愿意为温右将作证。”
刘青姝这才松了一口气。
谁人见了不说一句她和温灼鱼情意甚笃。
“刘妹子,今后,茶山就是你家,往后你想来,你姜大哥保证再无人拦着你。”
姜白山这脸变得可真是快。
刘青姝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道:“告辞。”
走到门口时,刘青姝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起时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入夜沉沉,姜白山此时全身松懈了下来。
能和一个状师做朋友,这是显而易见的好事。
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姜白山顿生警惕。
“大哥,是我,这是今日酉时进的炭,你看看如何?”
“哦,进来吧。”
来人捧着一盆木炭走进来,黑色的靴子上绣着一头梅花鹿。
“近日天寒,你多分发下去给兄弟们。”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姜白山顿觉不对劲,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把长刀忽而破窗,生生穿透了姜白山的中喉。
“大哥,天寒,应盖层土。”
小说《大周女状师》 大周女状师 第25章 试读结束。